《隔壁村那个傻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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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夜,韩绛紫睡得很不踏实。
眼皮颤动如破损胶片,瞳孔里倒映出漏风的破旧瓦房。
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耳朵炸开第一声耳鸣。
霉斑渗进斑驳墙垣攀升,铁窗栅栏投下浓重阴影。两个佝偻身影蹲在受潮的水泥地上,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,映出两张贪婪的嘴脸。
秃头张用烟杆敲了敲生锈的铁皮桶,“这批货得赶紧出手,条子最近查得紧。”
“急什么?昨儿那个样品可卖出八万的好价,呐,那个哭起来眼睛像烂桃的妞。”刀疤李啐了口痰,看向缩在角落里的‘样品’。
韩绛紫还没搞清状况,四肢传来麻绳勒进皮肉的刺痛。
她这是被绑架了?
双手显然未发育完全,肉乎乎,还飘着儿童面霜的甜腻。
污水坑里的倒影晃了晃,她看见自己留着齐刘海妹妹头,左颊有个浅浅的梨涡,小乳牙在嘴里打摆子,泡泡袖公主裙沾着泥点,白色蕾丝袜已经勾丝,银色漆皮鞋头裂开了。
任谁瞧了都觉得惨。
秃头张眼睛突然发亮,“模样是水灵,不如……”
刀疤李冷笑打断:“别动歪脑筋,买家要的是纯的。不过那个壮实男娃倒能当添头,说是买来做儿子,能多要两万。”
“这家人还贴寻人启事呢,蠢货!等找到她闺女,早卖十回八回了。”
秃头张用烟头在报纸边角烫出焦黑窟窿,揉成团掼在地上,轻飘飘坠在韩绛紫脚边。
显眼处印着她照片和大名,提供有效线索酬谢十万元。
那是韩绛紫人生第一次被她妈重金悬赏。
也是最后一次。
直到二十几年后她才知道那钱,是从她死鬼爹卖身钱里拿出来的。
镜头突然俯冲,冲进山脊剪影,青灰色水泥路在群山之间,她踉跄追着男孩翻飞的衣角,掀起浑身是刺的鬼针草。
暮色四起,奔跑的剪影被染成橘红,每踏一步,呼吸就撕扯着胸腔。
身后混着人贩子气急败坏的叫骂。
惊起满山白鹭。
等到安全地方,结实有力的大手握紧她的手,她生硬地扭过脖颈,直面一张慰藉笑涡里。
他摊开手心,七彩糖纸簌簌作响,在寂静中掀起飓风。
本该吓醒的尖叫卡在喉头,因为她发现那张脸和另一张脸逐渐重叠。
跟冯半见简直一个模子刻的。
只不过这个明显是幼年限定款。
惶惑的心如断线纸鸢,被飓风撕扯着线头,忽而拽向深渊,忽而抛向天际,在气流中翻飞得即将散架。
某种吸引力在她心底悄然生根,如暗夜里无声蔓延的藤蔓。
将原本漠然的情绪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,连她自己都未察觉惊恐何时漫上了瞳孔。
小心二字尚未出口,所有声音变成断续的电流杂音。
韩绛紫突然从混沌的梦境中抽离,瞳孔放大,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呜咽。
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,丝绸睡衣被浸透,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眉骨。
暖黄的光晕里,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关节发白,仍紧攥着被角,残留着梦里温热的触感。
噩梦最终消散于他枕骨突遭闷棍重击的闷响中,踉跄两步直挺挺栽倒,像断线的风筝般坠地。
诡异的是,这场梦在她半梦半醒间竟显得如此真实。
就好像自己也亲身走过。
踩空,失重,坠落。
大清早舅妈就捎来话,说她妈天不亮就走了。
韩绛紫听完照旧戴上眼镜,眼皮都没多抬,韩霜如在外风风火火又不是新鲜事。
她低头戳着碗里的玉米,完全没有继续吃的胃口。
当下,她变着法儿套姥姥的话,姥姥却话里有话:“就你看上那傻小子,小时候为你跟人贩子拼命,脑袋开了瓢,如今痴痴傻傻,这帐你算得清?”
韩绛紫斜倚在椅背上晃着小腿,谈判桌上惯用的睥睨眼神此刻凝成困惑,那个在董事会舌战群儒的身影,竟被一个救命之恩困成了笼中困兽。
怎么算?
被解救时女童始终沉默,唯左手紧攥半张揉皱的糖纸。
他还活着,但人傻了,若她没来呢,余生都只能待在梦马庄当一个守村人,生老病死。
冯半见值得更好的人生,他的闪光点不该就此埋没。
所以她绝对不能丢下冯半见。
这笔账根本算不清。
但她想还。
“你想怎么还?”姥姥随口问。
火炉里混进雪花,顿了顿,韩绛紫填满功利色彩的眼中漏出两缕毛茸茸的暖光:“我养他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她的意愿。
她想要他,比任何时候劲头都大。
赔本买卖做到姥姥家,套牢了不说还想负责,姥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。
“嗬!你当人家是小狗,招招手就摇尾巴跟着走。”
韩绛紫朝不远处啃骨头的土松犬挥挥手。
土松犬歪头蹭过来,乌溜溜的眼珠骨碌碌转,把韩绛紫的表情扫了个遍。
她俯身轻抚小狗头顶,是奖赏。
毛茸茸的尾巴瞬间卷成小问号,甩出螺旋桨。
姥姥不吭声了,所有设想随着这么一下被浇灭得彻底。再这样下去别说她要一个冯半见,连家里养的小土狗都得带走。
要怪,就怪韩家女儿都是骨头硬的。
韩绛紫也不说话,祖孙俩就这么耗着。
须臾,韩绛紫交代:“今儿我回市里,捎上冯半见和他奶奶。”
她说完话,穿堂风忽至。
门帘簌簌作响间闯入个人影,寒风掀起他乱发和翻飞的衣领。
麦色小臂露出半截,晒痕交错,粗粝如砂纸的肤质拼凑出汉子特有的野性基因。
他微微躬着身子,一只手稳稳地搀扶着老人家的胳膊。两人缓缓挪着步子,一步一步朝那辆停在路边的车走去。
冯半见小心翼翼地扶着奶奶站定,侧脸问:“咱现在能走不?”
韩绛紫伸手按下解锁键。
只听咔哒一声,车门自己就缓缓打开了。
冯半见惊得眼珠瞪得溜圆,这儿瞅瞅那儿看看,愣是没搞明白这车咋操控的。
刚把奶奶扶进后座坐下,中控里的智能管家噌地开机出声,把他吓得一哆嗦。
“嘿哟,我是管家MONI,首次驾乘体验,要不要整首歌热闹热闹呀,不然这旅途多无聊呀!”
智能管家用标准且略带一丝幽默的机械声说道。
祖孙俩大眼瞪小眼,面对眼前这新奇又复杂的高科技玩意儿,全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。
MONI却自顾自放了上次中断的歌。
“我攥着衣角,数心跳节拍。
用吉他弹奏,这彩排对白。
等一根琴弦,就足够盛开。
想把这旋律,唱进你脑海。”
“啦……啦……”
那声音仿佛来自云端,清亮亮的,每个音符都跟有魂儿似的,左右耳乱窜。
冯半见不自觉跟着奏响的曲子打着节拍。
唱到最激昂处,旋律骤然停歇,韩绛紫面无表情地直视过来。
她绷着脸,没有半点表示。
冯半见涨红了脸,眼神闪烁不定,张了张嘴,却没能发出声音,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。
明明没动任何东西,但感觉被怀疑的目光灼得发慌,莫名有种被抓现行的心虚。
就在他满心尴尬时,突然感觉怀里一沉,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被塞了进来。
小狗看着他,他看着小狗。
直到犬类特有的低吼从喉间滚出。
他笑了笑,说:“我知道你是条好狗。”
小土松晃了晃耳朵,尾巴不自觉地摇了两下。
韩绛紫从姥姥家顺走一摞塑料袋,胡乱扔进车内储物格。
冯半见问是干什么用的。
韩绛紫:“上路你就知道了。”
走时候,姥姥又往后备箱搬了陶罐,装着自家酿的豆瓣酱,红油封着,让她不吃就给她妈。
韩绛紫淡淡嗯了声,那劲儿就好像愿意帮忙捎带东西就够意思了。
舅妈把自己腌的腊肉给韩绛紫十斤,“知道你爱吃腊肉,特意多做了些给你,不过这玩意最胖人,别贪嘴。”
别人一番心意,韩绛紫照单全收。
姥姥握着她的手,最后叮嘱两句:“你这么久也不回来一趟,我都见不着你,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,别把你妈的话放心上,她就那样。”
有个刀子嘴的妈就是比较让人闹心,韩绛紫应声:“知道。”
其实韩绛紫比起韩霜如,更适合在外面混,她很韧,没韩霜如那么刚,也正是因为人太韧,所以跟家里人不怎么亲近。彼时家里人以为把她送出国就能改性,可她没在国外待几年,就回国弄了劳什子的音乐公司。
韩霜如气得够呛,在公司大闹一通,自那以后,韩绛紫回去次数就更少了。
姥姥始终认为韩霜如对韩绛紫有所亏欠,才对她格外好,听说她回来过年,也是准备齐全的。
到这种时候,姥姥眼眶含着泪:“走吧孩子。往前走,就算你亲妈也拦不住你。”
韩绛紫看着她,到底没说她妈半点不好,到了别。
上了车,韩绛紫让李傲梅坐副驾,系好安全带,一踩油门就蹽出了村,等车开上两村交叉路口,又拐进小卖铺消费。
吃的喝的,专挑贵的买,连价签都不带看的。
出来后,冯半见大包小包拎满双手,包装袋蹭着牛仔裤缝线沙沙作响。
赵桂芬看她跟看财神似的,还给饶了俩棒棒糖,葡萄味和柠檬味。
“接着。”
韩绛紫随手一抛,冯半见精准地接住,剥开糖纸塞进嘴里。
他扒着前座椅,满足地笑了。
眼睛弯成了月牙,嘴角上扬,露出洁白的牙齿。
很快冯半见就笑不出来了。
他蜷缩在车后座,脖颈暴起青筋,冷汗把额发浸成绺状,突然喉间发出呃的哽咽,秽物喷在米色真皮座椅上。
正在开车的韩绛紫倏地转头,鼻腔里溢出啧的一声,左手却精准地从储物格抽出塑料袋。
她把塑料袋甩向后方时,代郁打来电话,叫了她名字:“绛紫。”
镜片后的眼睛却盯着后视镜。
冯半见颤抖着攥住塑料袋边缘,第二波反胃的痉挛让他指节发白,额角冷汗涔涔浸湿了碎发。
老人家都没晕车,他的晕车反应剧烈,实属罕见中的罕见。
从后视镜瞥见座椅上的污渍,韩绛紫手指叩了叩方向盘:“吐完把袋子系紧放后备箱,下车别忘了。”
捕捉到他模糊不清的回应。
她不由地蜷了蜷手指,食指无意识抠着翘起的碎钻。
李傲梅佝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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