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驯狗日札》全本免费阅读

来时是卫遮背着姜嫮经过这条巷子的，而现在姜嫮自己提着裙角，慢慢踩着青石砖出的巷子。尽管已经很小心了，但缎面的绣鞋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几滴污点。

她眉眼都耷拉下来，靠着马车垣瞅自己鞋面上的那几个点点。

或灰或黑还掺了丝红，姜嫮想到刚刚小孩说的杀猪血心里就发怵。

好脏。

姜嫮撇嘴，将拎着的裙角放下，遮住了鞋尖才舒心了些。

巷口偶尔经过几个人，看向他们这处突然停驻。

不仅是精致的马车，更有他们从没见过的美人，让他们竟然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青衣巷了。

“采薇，你有没有觉得卫遮他妹妹有点奇怪？”姜嫮问。

她心中说不出的感觉，比不上第一次见到卫遮时的情感，她对卫媛似乎还有些抵触。

采薇摇头，她移身站在了姜嫮身后，为她遮住一大半视线。不过她想到了卫家竟然将他们姜府送来的礼和扫尘之物放在一处，一点儿礼数不懂，但后来姑爷的妹妹又好像对他们并无恶意。

半大的小姑娘，对这些事还不太懂。采薇诚实地摇摇头，“小姐，我不知道。”

姜嫮轻叹一口气，采薇比自己还要年幼一岁，但手脚勤快性子又活泼，相较采竹他们那几个要更得她欢心，但却也有些单纯了。

“算了。”

就当是她多想吧。

远处有孩子嬉闹声传来，看见了姜嫮，高声喊道：“仙女姐姐，仙女姐姐！”

他们后面还有个小跟班，是个小女孩，年纪看着很小，身子瘦弱，吭吭哧哧地追着一群小孩跑。

几个小孩很快便跑过来围在了姜嫮身边，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男孩。

刚刚听人说有仙女给了他们糖吃，于是抢了几块，糖在嘴里甜滋滋的一会儿就化了。

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姜嫮，一猜便猜到了她就是那群人说的仙女，看着也的确是一副亲近的模样。

小孩都不怕人，叽叽喳喳地与姜嫮讲话。

来迟的那个小女孩围在最外面，但似乎不合群，姜嫮看见有人故意踩她脚，还有将她往外推的。

本就瘦瘦弱弱的小女孩，没什么重量，一推就倒。姜嫮没来得及阻止，眼睁睁看着她摔了个屁股墩，手肘擦破皮，片刻就红肿起来。

但害的她摔倒的几个小孩却没什么反应，笑嘻嘻地贴着姜嫮想要糖吃。

“不给！”姜嫮有些生气，秀眉皱起：“推人的坏孩子我才不会给！”

她拨开面前的孩子，将那个小女孩扶起来。离得近了姜嫮才看清她的模样，面黄肌瘦，黑溜溜的眼睛过于突兀了。

身上都破皮流血了，竟然连哭也不哭，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住她。

“因为她是丧家鬼！害人精！”

“丑八怪！”

“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！她娘到处勾汉子！不要脸！”

“……”

一直没反应的小女孩在听到娘亲两个字时眨了眨眼，随即呲起牙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，喉咙中发出又尖又哑的嘶声，显得万分怪异。

“她还是个傻子！”

“傻子！傻子！”

一群孩子中总有个中心者，一句话落下去比他们刚刚眼中的仙女姐姐更具有力量，纷纷叫起来，偶有一两个好像被吓住没有出声。

姜嫮惊住了，她还没听过这些粗鄙的词，脸颊气得都红了。

采薇也气死了，小姐既然扶起了那个小女孩那就是小姐要护住的人，但这群小孩竟然还敢这样骂！她反唇回击，奈何她只有一张嘴斗不过一群嘴。

小女孩脏兮兮的衣服上混着怪味，手掌上还有黑色的泥土和灰渍，但姜嫮像是没有察觉，将愤怒的小女孩紧紧揽在怀中，防止她伤了自己。

卫遮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。

两个小丫鬟围着姜嫮和一群孩子在斗嘴，而姜嫮怀里却不知道抱了个是男是女的小脏孩。

刚刚和卫媛说完话，他没什么情绪，眉眼也寡淡，没有选择过去，而是寂静地站在了一处墙角看向那边。

姜嫮眼角溢出泪，她是被气的。

“不许说了！”

一群孩子身材都偏瘦弱，模样最大的似乎也不超过八岁，姜嫮威胁道：“再说我就喊人打你们了！”

卫遮嗤了声。

时值正午，有归家做饭或拿饭的妇人步履匆匆，脸上神色疲惫，亦有老朽的爷娘喘着粗气挑着扁担走在路上。

无人在意一群小孩的闹剧。

小孩们不依不饶，一点都不怕面前这个娇弱的少女。

“住口！”

姜嫮声线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抖。

这声相较之前多了分厉色，毕竟也在楚琇华的教导下长大的。小孩们蓦地被唬住了，他们后知后觉面前是一个大人，还是个样子有钱的富家小姐。

胆小的已经开始身子发颤。

姜嫮不知怎么教训这群顽劣的小孩，但还是恶狠狠地说：“我告诉你们，刚刚你们骂的那些话我都记下了，等我回去就找人来打你们一顿！”

“你，你说谎……”被拥在中间的小孩抿住唇，勉强反驳她。

怀中的小女孩已经安静下来，静悄悄地抬头看她。

姜嫮却像是来了劲儿，一缕发丝垂落下来被风轻轻扬起，说不出的好看。

“说谎？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
采薇挺直了腰背，站在姜嫮身后趾高气昂。

这下没小孩答话了，眼神瑟缩。

采薇想，小姐的身份说出来能吓死他们！

然而下一瞬姜嫮开口，却结实地惊到了采薇。

——“仙女，我是天上的仙子，专门抓坏小孩的。”

姜嫮脸上没半分扯谎骗小孩的神色，严肃而又纯良，“你们见过我这么漂亮的人吗？”

小孩摇头，的确没见过。

“那我就是仙子。”

有小孩提出质疑，他们可不傻，“你是仙子，那你会飞吗？”

姜嫮：“……”这群小孩也不如她话本中字里行间看到的那些孩童可爱又单纯。

“小姐。”

姜嫮正欲再说，但一声突兀的“小姐”瓦解了她刚刚的话。

卫遮慢慢走出来，他身量高大，黑色的眸子被包在有些狭长的眼中，凌厉的下颌线条分明。

一看就比姜嫮要有气势的多，也更吓人。

面前那群小孩更怕了。姜嫮扁嘴收回要说的话。

卫遮走到姜嫮身边，垂眼看了看姜嫮怀中的小孩，原来是个小女娃，然后目光在她身上的几个脏手印流连了下。

小女孩瑟缩地捏起小拳头，头蹭了蹭姜嫮的胸口。

姜嫮瞪着刚刚推人骂人的几个小孩，身旁站了卫遮，她一点都不怕了。

“卫遮，打中间那个，还有旁边那个瘦的……”姜嫮目光移到哪个人，哪个人就吓软了腿，要哭不哭。

卫遮这次也十分配合，向前走了两步。

“那个要跑了，也别放过。”姜嫮努嘴。

下一瞬，那几个被点到的孩子倏地一顿，然后就立马转身跑了，跑得飞快。打不过就跑，显然都是惯犯。

还剩下几个跑得慢反应又慢的，傻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
姜嫮刚刚都是吓唬他们的，面对没跑走的几个神色微缓，“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，欺负人的小孩以后也会被人欺负，你们记住了没有？”

几个小孩看看姜嫮又瞥瞥卫遮，拉着小手点头，“知道了。”

“那你们和她道歉。”

“我们错了。”小孩认错挺快，但怀中小女孩却一点都没搭理。

有识眼色的小孩仰头看了眼卫遮，后者回了他个不轻不重的眼神，小孩一抖，随即拉着同伴再次诚恳道歉。

“对不起！小莲，是我们做错了，我们再也不敢骂你了，也不会再欺负你了！”

小孩们都精的很，知道这青衣巷几个不好惹的，卫遮就是其一。父母平日里口中说的，邻里街坊谈的，小孩们耳濡目染，知道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人实则是个恶鬼，索了一家子的命，更惹不起。

他们怕姜嫮，但更怕的其实是卫遮。

姜嫮也看出来了，目光盯住卫遮，男人后颈一道挺直的脊骨直贯而下，黑色腰封将腰身收的凌厉又锋利，肩宽背阔，她更羡慕他了。

卫遮忽视掉身边注视感极强的目光，对着那几个小孩仍旧没露出什么宽容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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